編者按:龍樹菩薩在大乘佛教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時至今日漢地並沒有什麼寺院供奉龍樹菩薩,所以對他的造形大家都沒有什麼概念。但在藏傳佛教中,龍樹菩薩的地位同樣非常重要,並極受重視,所以在造龍樹菩薩像時就很有講究,藏傳佛教中用的唐卡,造龍樹菩薩的形象就非常明確鮮明,旦增央噶就曾經對龍樹菩薩的唐卡造像,作出「有關龍樹菩薩的造像度量,龍樹菩薩造像的象徵意義,與龍樹菩薩相似的藝術形象」的分析說明。以下轉載旦增央噶的分析。
(一)有關龍樹菩薩的造像度量
在繪畫或製作佛像時,藝術家們通常會遵循一定的造像儀軌,藏文大藏經中「三經一疏」(《佛說造像度量經》、《造像度量經》以及《畫法論》)被視作基本標準。值得注意的是,「直到後期,也就是教派影響畫壇潮流的這段期間,西藏的唐卡才開始更嚴格地遵循這些經論做為創作標準」。而這些經論典籍並沒有對整個藏傳佛教龐雜的神明體系一一進行量度規定,因此藝術家們在後期便開始以「三經」為基礎自己著書,以擴充補全各個神明的造像特徵,同時也對畫面背景或細節作出規定。雖然如今關於西藏唐卡繪畫技法的書籍琳琅滿目,書中對各個聖像的度量描寫卻是大致相同。但根據繪畫大師根秋登子先生所著之書中所描寫的龍樹菩薩的度量文進行翻譯整理:「六聖二莊嚴篇:美化世界的六莊嚴之首,甚深中觀見的開山鼻祖之龍樹祖師。在智慧方便二法門中擇智慧之道,闡述緣起與空性相輔相成的法門。是將具有如來十力的法門詳細闡述的遍知法王。有無量的中觀理聚六論等著論無數。從龍宮迎請《般若波羅蜜多十萬頌》,並為龍王講授佛法,龍王為其免受龍之禍害授予蛇冠。在藍色背心上著比丘裙,並在坐墊上呈半跏趺坐。兩手結說法印,身體右側放置寶瓶左邊放置經書。頭頂肉髻,並飾有七蛇蛇冠」。
上文中的前四句是根據龍樹菩薩的功德所創作的讚頌詞。後四句解釋了龍樹菩薩頭頂蛇冠的由來及意義,並對他的穿著、坐姿、手印及身邊所置物品進行規定,同時描述龍樹菩薩頭有肉髻。在這裏需要對幾點稍作解釋:①雖然上文中規定龍樹菩薩的兩側分別放置寶瓶與經書,但在很多情況下,只會在其身一邊放置經書(藏文གླེགས་བམ།)或寶篋(藏文ཟ་མ་ཏོག)(印度傳統的放置貝葉經的容器)。②龍樹菩薩的頭頂有肉髻,這是佛的三十二莊嚴相之一,但是有些藝術家會把它畫成髮髻而非肉髻。③一般情況下,蛇冠上蛇的數量會如文中所寫,被畫成七蛇蛇冠,這與印度耆那教造像與南亞的佛教造像中的蛇冠上蛇頭的個數是相符的。但有時也會有畫師把蛇冠畫成一頭、五頭、七頭、八頭、九頭或極少數的十頭。蛇冠上的蛇頭也有不同的排列方式,有些時候,蛇會從龍樹菩薩背後出現,蛇頭融進他的頭光中,並在龍樹菩薩頭部正後方展開做遮擋狀。有些時候,蛇頭則會在他的頭部側面有序地散開。
「八十四大成就者篇:在各種無邊供品圍繞珍寶席座上,龍樹祖師身呈藍色如珍寶王之色;通透無味,甚為希奇。具備相好,雙手於胸前結說法印。身著三法衣,雙腳呈金剛跏趺坐。龍樹菩薩身後的蛇冠代表龍王為其獻上蛇冠,又或是以龍眾的形象對其表達供奉與尊崇」。
另外,也有幾點需要注意:①雖然文中描寫龍樹菩薩的身色為藍色,但是實際上,他的身色幾乎都被畫成黃色而非文中所規定的藍色。②龍樹菩薩雖然是祖師,是大成就者,但他完全具備了佛的三十二相以及八十種好,上文提及的肉髻便是佛的相好之一。③三法衣分別是:祖衣、七衣和法衣,實指內襯以及上下兩件僧袍。
(二)龍樹菩薩造像的象徵意義
雖然有如上文的量度規定,龍樹菩薩的造像比例及大致特點,但並不是藝術家們都按此逐字逐句地進行繪製,他們會在細節上,按照自己所屬畫派或者個人風格對其進行不同的演繹。最為常見的造像便大致如同上文中的度量文。
如上圖這幅唐卡中,龍樹菩薩的面容安詳莊嚴,頭頂的肉髻被描繪成了髮髻的式樣,七蛇蛇冠從頭側有序散開,而蛇尾在其身後左側隱約可見。龍樹菩薩身著藍色的祖衣(內襯)、黃色的七衣以及法衣(上下兩件僧袍),身體微向左傾,雙手在胸前結說法印,雙腳於坐墊上呈金剛跏趺坐。龍樹菩薩身體右側放有寶篋,坐墊位於池水邊的綠地上,身前有三寶及水果做供品,身後有頭光,背光兩光,背光後又升出蓮花,畫面右側還有一片雲朵。
藏傳佛教諸神的面容主要分寂靜和憤怒兩種相貌,通常佛、菩薩、上師等都是以平靜的面貌出現,本尊護法則是以憤怒的相貌出現。圖中龍樹菩薩安詳的面貌象徵著他通過慈悲和懷愛引領眾生皈依佛門。從前文中我們知道,龍樹菩薩雖然是上師形象,但卻具備了頭有肉髻佛之相好特徵,這象徵龍樹菩薩具備無上智慧,這一點正是辨別龍樹菩薩造像的重要標誌之一。除了龍樹菩薩外,其他上師形象中頭頂肉髻只有四位,他們分別是阿羅漢羅睺羅、寧瑪派上師格熱多吉、蓮師八神變之一釋迦森格以及薩迦派祖師薩迦班智達。我們知道龍樹菩薩頭頂的蛇冠主要被畫成七個蛇頭,這是由於在藏傳佛教中,經常以數字「七」來表明高僧大德的顯著功績,而蛇的顏色「與龍眾五大種姓的不同顏色,或者八大龍王的顏色相符」。畫面中,蛇尾在龍樹菩薩左側隱約可見,這似乎體現出蛇是由下方湖水而出現的意境。許多繪畫中都會在龍樹菩薩的身邊畫上湖水或池水,有時候,池水中會有人身蛇尾的龍女或是其他龍眾等形象,這些龍眾通常以雙手向龍樹菩薩呈上經書,藉以表達龍樹菩薩從龍宮取得真經,這些向龍樹菩薩獻上經書的龍眾是辨別龍樹菩薩造像的另一個重要標誌。編者在極個別唐卡中,見到藝術家會省去蛇冠、龍眾等典型標誌性,此時,主尊前邊的池水成為辨認龍樹菩薩的重要標誌之一。
龍樹菩薩所穿著的祖衣(內襯)比較特別,是藍色的,這種祖衣是古印度大師們特有的。龍樹菩薩所結手印以及坐姿並不是永遠相同,這幅唐卡中他結的是說法印(拇指與中指或食指、無名指輕觸,其餘指頭自然舒展),這一手印象徵說法、講法的意思,也被稱為轉法輪印。除了說法印外,龍樹菩薩經常以雙手持經書的手勢出現,這是表示他尋求以及取得了經典。在這幅唐卡中,龍樹菩薩呈吉祥金剛跏趺坐(兩腳的腳背放置於大腿上,足心朝天)。它又可以細分為兩種:右腳在外,左腳在內的叫吉祥坐,反之則叫降魔坐。降魔坐是龍樹菩薩最常見的坐姿,被廣泛用於佛教繪畫藝術中,因為該坐姿重心穩定,身端心正,禪修時最容易安穩持久。龍樹菩薩的坐姿除上述外,有時也會呈右屈左伸遊戲坐或英雄坐。
龍樹菩薩身後的頭光及身後的背光都是覺悟者特有的光環,代表著龍樹菩薩通過這些光芒照亮芸芸眾生。背光上流暢的條條金線是藏族藝術獨特的描繪方式。而背光後升出的蓮花表示由於龍樹菩薩自身的福力,無論走到何處,都會升起朵朵蓮花。畫面右側的雲朵象徵著龍樹菩薩所安住的地方令人心馳神往。一般情況下,祖師大德的坐席都會被畫成蓮花坐席,在這幅唐卡中畫成藏式卡墊的式樣是畫師的藝術發揮。
(三)與龍樹菩薩相似的藝術形象
在藏傳佛教中,尤其有兩個形象因為與龍樹菩薩的形象有著相似性或同一性,極易混淆。
一是,龍自在王(藏文:ཀླུ་ཡི་དབང་པོ།)。雖然佛教傳說中有八大龍王,但在藏傳佛教藝術中,龍王通常只被描繪成一種形象,這便是與龍樹菩薩的形象極為相似的龍自在王。「據說,龍自在王早在無數劫之前就已經成得正覺」。正因如此,龍自在王的唐卡造像描繪方式是典型的佛造像方式,他具全了佛的樣貌相好,因此有時也會有被誤認成佛陀。他頭部的七蛇蛇冠又使他極易被誤認成龍樹菩薩。但是辨別龍王的最顯著樣貌特徵有幾點:①龍王的身色呈藍色,面部呈白色,這是他最特殊的一點,同時也是與龍樹菩薩以及佛陀的形象進行區分的最重要一點。②大多數情況下,龍王的雙手在胸前結大慈悲印(合掌後,兩食指尖碰觸,其餘八指相互交錯),這個手印十分特殊,其他尊神很少結此手印。③龍王頭上的七蛇蛇冠通常只有一種表現形式——蛇身錯落有致地由他的背後升起,蛇頭從頭光延伸出來,在龍自在王頭上做遮擋狀。④辨別龍樹菩薩與龍自在王最重要的一點是,即使他們的形象非常相似,但是通常龍樹菩薩的身體都會稍向左側傾斜,而龍自在王的身體幾乎都是坐直挺立的。
二是,佛陀的龍王護佛。並不是指普遍的佛陀形象,而是特指佛陀本生故事中,龍王為佛陀遮雨的藝術形象。在早期繪畫中,這個故事經常被描繪成佛陀在龍王升起的七蛇蛇冠的下甚深禪定,而如今漸漸已經演化至蛇冠上的蛇只有一個大的蛇頭,而非七個蛇頭,在小乘佛教地區更是如此。實際上,雖然龍王護佛的藝術形象與龍樹菩薩以及龍自在王的形象有極大的相似點,但是它也有其獨特之處。那就是佛陀在這個情形下,雙手所結的手印是禪定印,而龍樹菩薩與龍自在王幾乎從來不會雙手結禪定印。這也正是區分辨別這三尊造像的最重要方式之一。
有時除了可以從主尊本身的造像特徵、所結手印、身旁物體等等之外,還可以從主尊周圍的人物來判斷以及辨別。例如:龍樹菩薩經常同其餘的六聖二莊嚴,或者其餘的八十四大成就者成組出現在一幅,或者分散出現在幾幅系列的唐卡中;龍樹菩薩還經常單獨地與文殊菩薩,或者龍眾出現在一幅唐卡中。而龍自在王在大多數情況下都與龍眾一同出現,有時,龍自在王也會與獅吼觀音成組出現。至於佛陀的龍王護佛的形象,幾乎不會單獨作為主尊出現,通常這個形象會與其他佛陀的本生故事以連環畫的形式出現在一幅完整的或者一組成套的唐卡中。
就龍樹菩薩來說,他一生與龍宮的淵源非常深,這些故事通過不同形式不斷體現於他的造像藝術中。譬如龍樹菩薩頭上所戴的龍王賜予的蛇冠,身邊時常出現的池水,池水中呈獻經典的龍眾等等都是對這些故事的藝術演繹,這表現出唐卡藝術故事性的特點。龍樹菩薩身邊的寶篋、背後的頭光和背光、身後的蓮花這些物體與他並沒有直接的聯繫,但是實際上這些物體自身就隱含著不同的代表意義,畫師們通過加入這些具備象徵意義的物體來闡述龍樹菩薩的品德和貢獻,這表現出唐卡藝術象徵性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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